逝去的岁月

映在那玻璃橱窗上的是我的脸吗？自头顶打下的刺目聚光灯使我的脸看起来份外僵硬、灰败。那些自我橱窗前走过的男女老幼，总是惊叹着我来自千年前的容貌，依然如千年前的栩栩如生。然而不变的外表下，心中的百转千回又岂是他人能明白的呢？

我是一尊兵马俑。在被埋入咸阳城外的地下那时，我已面色如土。在雕塑师傅的手里，我被剥夺了表达喜怒哀乐的权利。眉毛还是眉毛，眼睛还是眼睛，却失去了曾经的飞扬灵动，被封印在陶制面皮下的灵魂急欲表达被黄土覆盖的思念，无奈失去了表情的舞台。不能表的情郁积在跨越千年的躯壳；流不下来的泪在灵魂里化脓。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愿望，我只祈求能有张会动的脸，好让我将在千年流光中回旋的无尽忧伤倾泻而出。也许是一声长叹，也许是嚎啕大哭，至少眼角那肌肉牵动产生的折痕是我灵魂不朽的最好证明。

还记得征战沙场时，无暇修整边幅而堆积的满脸胡渣，那时驰骋战场，心中的热血快意尽数显现在脸上。不论是牵动嘴角的微笑、露齿笑或是纵情大笑，当时根本不以为意的小动作，如今却弥足珍贵。以及当年战功彪炳，在宫内受赏。震慑于秦王的威势，心中无限的钦佩和慷慨激昂，全部透过脸上的肌肉对君王表达誓死效忠的万千豪情。当时飞扬如剑的眉和闪烁着英气的眼眸虽然如今依旧，但它们是死的，它们只是雕刻师傅伪造的赝品。我多么想回到那个我还能哭、还能笑的时候，将自己心中所感让全世界都看到。

如果你在博物馆看到我，先别急着赞叹我千年不朽的身躯。请仔细看看我，你能否在我灰败的脸色和没有表情的表情底下，看到我千年来无处倾诉的寂寞？我是个不朽的灵魂，不是一堆不朽的陶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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